牛蛙因其养殖门槛低、利润高,因此其养殖迅速蔓延,主要产地在广东和福建。 但是,牛蛙养殖对水质要求较高,一般选在水的源头处养殖。但是养殖水体严重富营养化,尾水未经处理直接排放,对水域环境造成污染。病死牛蛙未经处理,随意弃置,造成河道生态环境污染。 养殖户为追求利润,一般采用高密度的养殖方式,为保证成活率大剂量使用抗生素,对食品安全造成隐患。牛蛙体内存在霍乱弧菌等寄生病菌,可能导致食物型霍乱的流行和爆发。 今年,福建、广东、江西几乎是同一时间进入了退养或禁养新高潮,不符合要求的养蛙场面临退养或关闭。 一边是火爆的餐饮市场,另一边是不断出台的禁限养令。牛蛙养殖何去何从? 水质污染、外来物种、多地禁养 牛蛙:网红菜的环保迷途 本文首发于2018年11月22日《南方周末》 “唉呀妈呀,这是啥呀,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”,一个短视频中,东北口音的小哥哥面对着一锅泡椒牛蛙,流下了不知是幸福还是被辣椒呛出来的泪水。 这两年,牛蛙成为新晋网红菜,大有取代一直霸屏的“麻小”之势。在抖音上发一个“双层炭火牛蛙铜锅”的短视频,动辄获赞上千。 在餐饮聚集的上海环球港商场,负一楼入驻了三家牛蛙主题店,分别主打牛蛙火锅、牛蛙面和双层炭火牛蛙铜锅的招牌。(南方周末记者 汪韬/图) 牛蛙的养成地则呈现了截然相反的景象。在全国牛蛙养殖最密集的汕头市澄海区东里镇和洲村,南方周末记者看到,每过几分钟,小河里就会漂来一只白肚皮朝天的死牛蛙。一名村民坦言,养殖场的死蛙都直接扔进河里。 不只是腐烂的死牛蛙,残余饲料乃至预防牛蛙生病所用的抗生素都会影响水质,养殖尾水外排入海,还会影响海鲜养殖,甚至被周边居民举报“太吵”。2017年底开始,浙江、福建、广东多地密集出台牛蛙养殖禁令,禁令中,还反复提到牛蛙“外来物种入侵”这个老罪名。 牛蛙,养还是不养?吃,还是不吃? 不爱吃牛蛙的牛蛙养殖之乡 牛蛙名字由来很朴素,因为叫声像牛。怎么忽然就火了呢? 好奇心日报App分析,牛蛙走红,正好契合近年来以辣味为主导的口味流行趋势。该文章援引《美团餐饮报告2018》,2018年上海有3016家牛蛙餐馆,数量名列全国第一,比去年增加了173家,江苏、四川、北京分列二、三、四名。 在餐饮聚集的上海环球港商场,负一楼入驻了多家酸菜鱼、青椒鱼、老火锅等“重口味”网红店,年轻人排队等号,门庭若市,其中就有三家牛蛙主题店,分别主打牛蛙火锅、牛蛙面和双层炭火牛蛙铜锅的招牌。 和产小龙虾的盱眙、大闸蟹的阳澄湖不同,牛蛙没有所谓的地方品牌。养殖牛蛙最多的地方并非四川、湖南、江西这些嗜辣的地区,而是浙江、福建、广东三个口味清淡的沿海省份。 和盱眙、阳澄湖当地举办“万人龙虾宴”,甚至请明星代言不同,在汕头市澄海区,南方周末记者走访发现,没有一家饭店以牛蛙为主打菜。 “闽南、潮汕人,没有吃牛蛙的。那个东西不好吃。”潮州市饶平县的蛙农詹成久说,“我们养的牛蛙都供应到北京、上海去。” 牛蛙在这里繁盛,除了地理、气候条件适宜外,也因为当地农民想找到种庄稼以外的出路。澄海区是中国人口最稠密的县级行政区之一,人口密度是广东省平均值的近4倍。 “我们这里,每户平均只有几分地,只靠种田根本赚不到钱。”澄海区盐鸿镇鸿四村村民林世宽今年52岁,已经做了20年蛙农。他算了一算,现在鸿四村每5户里就有2户是养牛蛙的,“没有养牛蛙的地也基本都被撂荒了”。 在鸿四村,和大厝一样密集的,是一望无际的牛蛙养殖场,黑色的简易大棚一直连向海岸线。 澄海牛蛙养殖户的数量随着牛蛙价格而起伏。2017年底,牛蛙收购价疯涨,最高达到十几元一斤,大量农民于此时进场。一名澄海玩具店主对南方周末记者笑称,“去年有几个朋友对我说,干脆转行养牛蛙算了。” 不过,散户们没有资金和资源去直接开拓市场,资本最雄厚的是牛蛙饲料公司。公司+农户的经营模式由此而生:蛙农免费从饲料公司拿饲料,到年中和年底的牛蛙收获季,再由饲料公司进行收购,转卖给各地的水产批发商。 澄海区盐鸿镇,连片的牛蛙养殖场。(南方周末记者 杨凯奇/图) 禁养令一路蔓延 在牛蛙收购价疯涨的时候,养殖禁令也随之而来。 挖掘机轰鸣的两天前,饶平县安平村的郑舒雅(化名)才从政府得知,自家的牛蛙地将被拆除。她和父母匆忙将蛙棚拆掉,剩下一些两天内实在难以拆除的牢固构件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自家的牛蛙已于不久前卖出。 据饶平县官方通报,2018年10月12日一天内,全县共出动人员350余人,清拆面积达150多亩。这一幕此前已在浙江、福建的多地上演。2014年,浙江“五水共治”行动,开全国清理整顿牛蛙养殖的先河。至2017年,福建的厦门、漳州、泉州、三明、龙岩等主要养殖区域都陆续出台了禁令。 养殖户周边的居民对牛蛙是反感的。广东揭阳有报道称,居民举报一家养殖场的牛蛙夜间产生极大的噪音,严重影响正常生活。牛蛙养殖需要较好的水质,因而常选择在河流的上游甚至源头。一位饶平居民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,排出来的水“很臭”,“关闭是对的”。 设计考究的网红店里,老饕们尝得到美味,看不到污染。牛蛙需要每天或隔天换一次水,粪便、残留饲料,以及蛙农为防止病害投注的阿莫西林等药物残余,都会随尾水排入河道。 饲料中的氮磷会引起水体富营养化,药物残留更直接危及水安全。一名蛙农坦言,这两年牛蛙饲养的密度变高,牛蛙生存条件变差,也就更易生病,因而投注的抗生素会适当增加。 和养猪养鸡等大型养殖场不同,澄海区的牛蛙养殖以散户为主,因为养蛙场大多是农民们在农田上开挖沟池而来,每户养殖2-4亩,形不成规模,却也造成了面源污染。 在濒海的潮汕,这些污水最终会排入海洋。蛙农们知道,养牛蛙的污水直排河道,会招来邻居和下游村庄的抱怨,于是尽量将养蛙场布置在离海更近的地方,方便排水。 “牛蛙养殖尾水直排,对近海养殖肯定会有影响。”饶平县海洋与渔业局一位副局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。 对待养殖过程中的死蛙,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到,潮汕每个地区已有不同的处理方式。鸿四的死蛙有专人收购,拿去喂塘虱;在饶平的山区,蛙农们将死蛙填埋入土,当做肥料。但直接丢弃入河,仍是常见做法。 令郑舒雅意想不到的是,10月12日这天的拆除行动备受当地重视。当天,饶平县长陈跃庆亲自来到她家的牛蛙场,还发表了“作战前动员”:“全县各级各有关部门,要以铁的手腕推进牛蛙养殖集中清拆行动。” 饶平临近福建漳州市诏安县。饶平环保局局长林详宏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,2017年年底漳州出台禁令以来,有不少福建蛙农在饶平承包土地,继续养殖。这给水质本就不佳的饶平“母亲河”黄冈河带来更大压力。“县委县政府发现这一问题后,下决心整治黄冈河流域的牛蛙养殖,随后扩大到全县。” “整个饶平大概只剩下3%左右的蛙塘没被拆除。”詹成久称,政府在执法时先选择拆除牛蛙已被卖出、没有新购进蛙苗的养殖户,并允许态度良好、田里还有蛙的蛙农把手头的牛蛙卖出后再执行拆除蛙塘。但他们需缴纳一笔三四千元的押金,如果在11月底的大限前还未卖完,执法部门将没收押金作为施工费,进场填平。 而不够配合的养殖户,尚未卖出的牛蛙被直接撒漂白粉杀死、掩埋,“没有任何的补偿”。当地政府对南方周末记者的解释是,“私自开挖,本来就是不合法的,且还存在污染。” 禁养令一路蔓延。在饶平县开始行动后,潮州市亦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,于2018年9月3日发布通告,全市范围内严禁新建、改建和扩建牛蛙养殖场(户),未经依法批准和许可的现有养殖户,需在2018年10月31日前拆除到位。 外来物种,“是管理好还是杜绝好?” 少有人知,在被人人喊打前,牛蛙曾是奢侈品,甚至作为外交上的“国礼”,享受过高规格待遇。 但既然早在2003年,牛蛙就被划为外来入侵物种,何以养殖规模越来越大?其实,在食客们看来“特别嫩”的牛蛙,却是监管部门吞不进、嚼不烂的一块烫手山芋。 “是管理好还是杜绝好?”上述饶平海洋局副局长表示,由于外来入侵物种的性质,管理部门也不知如何管才好。“按理来说对外来物种的管理很严格,但牛蛙已经引进了,并且有了一定的规模。” 林详宏亦称,牛蛙是两栖动物,属于畜牧管、水产管还是渔业管,一直未有明确说法。两个问题的悬而未决,让牛蛙养殖的主管部门一直没能确定下来。此次整治行动由饶平县海洋与渔业局牵头,是饶平县委拍板决定。 主管部门不明使得牛蛙养殖成为灰色地带,也难有产业规划,农民们自发开挖农田养殖,整个行业野蛮生长,呈现出如今“小、散、乱”的局面。 但詹成久认为,牛蛙养殖并不比其他水产品养殖污染更严重,污水任意排放、死尸随意丢弃,是散户为主的模式决定的——潮汕缺乏规模化的养殖地,散户没有资金去做污水处理。另外,他认为政府也没有进行产业引导,直到发现问题以后,就拆除了之,值得商榷。 “比如可以引导蛙农建污水处理池,在养殖场周边种植一些牧草来消化蛙粪和死蛙,手段很多,但都需要政府出台指导性文件,告诉农民应该怎么做。”詹成久说。 |